中国水电"走出去"，经常采取联营体模式。实践证明：21世纪，能"单打独斗"再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本领，"抱团取暖、互利共赢"才是良策。识时务者为俊杰，到大海里游泳，是像鲨鱼一样"独孤求败"？还是像鲸鱼一样选择团队作战？

　　敬请关注本期——《借船出海》，为您讲述巴贡水电站工程建设中，中国企业的成长故事。

　　在马来西亚，几乎无人不知"巴贡"（Bakun），就连热爱讲华语的出租车司机，听说记者要去巴贡水电站，也要热情地关心几句，问个短长。

　　去巴贡水电站，要先到民都鲁。民都鲁市位于世界第三大岛屿——加里曼丹岛北部，为东马来西亚民都鲁省省会。巴贡水电站，距民都鲁市180公里，地处沙捞越州，途经之地是大片热带雨林。

　　巴贡水电站是迄今为止中国水电在海外装机容量最大的水电项目。然其对于中国水电的意义还不止于此，这是中国公司真正融入大海游泳，适应国际惯例和国际准则，与国际知名企业同台竞技、既较量又合作的典型案例。

　　巴贡水电站于2010年10月13日下闸蓄水。2011年12月27日，巴贡水电站荣膺中国首个海外工程金质奖。今年11月，又将"堆石坝国际里程碑工程奖"收入囊中。

　　"小联合国"的磨合与较量

　　中国水电工程顾问集团公司（以下简称"中水顾问"）西北勘测设计研究院（以下简称"西北院"）将这次海外练兵定义为"借船出海"。

　　2002年10月8日，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（以下简称"中国水电"）与马来西亚本土公司Sime Darby 组成马中水电联营体（Malaysia China Hydropower joint Venture，英文简称"MCH"，文中简称"马中联营体"），中标巴贡水电站主体土建工程（EPC项目），包括大坝、厂房、引水发电系统。

　　巴贡项目是西北院承担设计的最大规模海外水电工程，西北院借总承包商——马中联营体这艘船出海，主持世界第二高的面板堆石坝设计。同样，设计方仍延续了总承包的联营体模式，由西北院与马来西亚森拿美工程有限公司成立设计联营体，承担土建工程主体设计。

　　今年32岁的刘晓光，是西北院巴贡项目部的一名普通设计工程师。10月11日，因《中国能源报》记者采访，他得以在阔别巴贡两年后，再次回到这片热带雨林，抑制不住内心激动："巴贡，我们来了！"

　　10月11日，记者通过巴贡反"之"字形上坝公路来到巴贡水电站坝顶，原本一到雨季就泛滥成灾的巴卢伊河（(Balui)），此刻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。湖上潋滟着微波，一只白色水鸟在距离拦污漂不远处的湖光绿岛上觅食。

　　这个靠近进水口的小岛，约莫100平方米，原来是工程开挖剩余的山头，现在成了一道景观。

　　巴贡水电站总装机240万千瓦，438亿立方米的库容超过了三峡工程，因此巴贡也被称为东南亚的"三峡工程"。

　　据刘晓光回忆，巴贡水电站工地真正算得上是一个"小联合国"：业主是马来西亚沙捞越电力公司（Sarawak Hydro）；土建总承包商是马中联营体；机组是法国阿尔斯通和阿根廷英普萨；闸门和弧门是委托韩国一家公司来做；咨询方来自澳大利亚。"工程师那就更多了，巴西的、德国的、加拿大的都有。" 刘晓光说。

　　巴贡建设过程中，大多项目沿用英美规范。"各方面沟通比较困难。"西北院海外分院副院长陈旸说。

　　据陈旸回忆，按照协议要求，2003年11月，西北院作为设计方完成了一年的概念设计，选派7人一行到吉隆坡提交设计图纸。他们每天到马中联营体设在Sime Darby的办公室上班，每周与业主方开一次会批图。"当时按照国内的程序已经可以施工了，但是到那里之后就迟迟批不了。"陈旸说。

　　原来，问题出在表达格式和语言上。"当时就是我们翻译出来的东西，从设计总则到技术要求，他们看不懂，非常费劲。" 最后采取的办法，是由马方提供模板，西北院又将所有内容重新填充到这个模板中去。"包括图纸、图框、标注、标点符号，所有这些东西相当于重新排列组合，2个多月才批了一套图纸。"

　　不仅如此，技术理念上的碰撞也随处可见。"比如溢洪道的底板厚度，按照我们的经验，加上垫层1.8米厚，老外却认为只要80公分就够了，而且还要通仓滑膜连续浇筑。"陈旸说。最后几经讨价还价，底板设计成1.2米厚，外加30米的分缝。"后来出现的裂缝都经过了灌浆处理，但如果按照我们15米的分缝来做，裂缝肯定要少一些。"陈旸说。

　　不仅是磨合，更有水平与尊严的较量。陈旸说，每个工程师都无形中代表了自己国家的技术实力与品牌形象。"有的外国工程师也狡猾得很，明明是他要向你学习，但他还是要先挑你的刺，否则他觉得气场上就先输给你了。"陈旸说，正是因为那些爱挑刺的老外，促使中国工程师更加精益求精。

　　"我们也要做高端咨询"

　　纵观中国水电发展史，如果说天生桥、二滩、小浪底是中国水电"请进来"的代表，那么巴贡水电站无疑将成为中国水电"走出去"的典范之作载入史册。中国水电从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到扬帆出海，前后不过20年。

　　采访中，记者产生了一个疑问：20年后，如今被誉为"小联合国"的巴贡水电站工地，与曾经同样被誉为"小联合国"的二滩、小浪底工地，到底有什么区别？

　　"区别就在于以前我们完全是当学生，但现在我们是同台竞技，各显神通。唯一不变的，就是高端咨询仍然不是中国公司。"西北院海外分院院长李蒲健不无遗憾地对记者说。

　　巴贡水电站咨询方，为世界知名的澳大利亚雪山公司。据记者了解，目前的国际水电咨询市场，仍为美国哈扎、加拿大美华和澳大利亚雪山等知名咨询公司把持，鲜见中国公司在海外项目上承担咨询业务。

　　"这需要一个过程。一开始你就得干苦力活，积累经验，然后慢慢由低端到高端，将来我们也要做高端咨询。"中国水电顾问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观福说。

　　2002年马中联营体成立时，中国水电与中水顾问还没有重组成现在的中国电力建设集团公司。尽管饱受争议，有专家表示，当初国资委力主这两大水电巨头合并，其用意就是为海外工程打组合拳做准备。

　　然而让李蒲健更为担忧的是，中国水电走出去最大的问题是中国的标准如何得到认可并推广应用。

　　"首先我们的标准没有英文版，而且必须是系统的正式出版物，否则人家不认。另外我们的标准规范得太细太死，不像国外是指导性导则和手册，都是框架性原则性的东西。"李蒲健认为，如果中国标准走不出去，中国水电走出去就缺乏底气。"但这和我们做高端咨询一样，同样需要经历一个过程。"

　　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，如今的东南亚水电市场，中国规范和标准已经在诸多EPC和BOT项目中得到应用。但在有国外知名咨询公司出现的地方，中国标准的推广则相对困难。

　　就在记者发稿时，有消息传来，西北院一举拿下印度尼西亚西索肯项目的设计咨询。或许，中国公司在海外开展高端咨询业务的大幕正由此发端亦未可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