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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峡移民异地生活调查
2010/10/12 9:11:18    新闻来源:央视《新闻调查》
 
  远离故土的人们 

  解说:中秋时节,正逢北方农村的秋收秋种,不过,即使再忙,刘德香也要在中秋节,这一天亲手做些糍粑,因为在老家重庆有着中秋节吃糍粑的风俗;另一间屋里,男主人熊德国也在忙,他忙着给逝去的先人写符上香。中秋节的团圆饭一定要让祖宗先吃,这也是重庆老家的规矩,他们是2001年落户山东的三峡移民。

  记者:当时是有选择的是吧?或者是报名来山东,或者是就地?

  熊德国(山东省寿光市化龙镇鲍家庄村):或者可以就地往后移。

  记者:后靠那种方式?

  熊德国:对。

  记者:就是在你们村子里边,哪种人更多?要外迁的还是要后靠的?

  熊德国:在我们村的一般是不出来,当时是不出来的多,就比方说我哥哥,我都劝了他我说我们一块走山东吧,他当时由于他的丈母娘在那里,她的姊妹有几个,他舍不得离开他们。

  记者:你连北方来都没来过,怎么就这么坚定地还劝别人要来山东?

  熊德国:我就是想到外面去闯闯,毕竟这是两个儿子,把他们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的话,看有没有新的发展。

  解说:熊德国夫妇原本只是重庆市忠县东溪镇的普通农民,历史赋予了他一家五口和一群庞大的迁徙人群新的名字:三峡移民。这就注定了他们的人生将不只是会写进宗族的族谱,更与国家的史册有了一瞬的重叠。2001年8月3日,熊德国一家作为忠县首批外迁三峡移民,和815名乡亲一起揖别祖祖辈辈居住的故园,路上走了三天,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山东新家。

  记者:德国,你们是2001年过来的是吧?

  熊德国:对,2001年8月6日过来的。

  记者:这个日子记这么清楚?

  熊德国:这个时间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。

  解说:按照三峡工程175米正常蓄水水位三峡工程水库淹没,涉及重庆和湖北的20个区县市,淹没陆地面积632平方公里、耕地30多万亩,移民总数接近140万人,这意味着每一千个中国人中便有一个三峡移民。

  记者:今年7月,三峡大坝发挥了它强大的蓄洪功能,顶住了它建成之后也是1998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的挑战,就在这个大坝经受洪水考验的同时,为这个大坝奉献了自己家园的三峡移民也正在经受另外一种考验。1993年以来,三峡移民超过了百万,他们在他乡有了自己的新家,然而有了自己新家,其实只是第一步,对他们来说更难的是要住下来,还要住下去,立足了还要立得稳,在三峡大坝已然矗立的所谓后三峡时代,三峡移民们的努力才开始。

  解说:生活在深山处的坝子里,出去见过世面的人不多,初中毕业,十六岁就出门去贵州、安徽做裁缝生意的熊德国算是一个十几年外出闯荡积累的经验,为他来到千里之外安家立业带来了很大的帮助。

  记者:有没有什么想法和打算?就是到底我到山东我能干什么?

  熊德国:我都问了当地的特别是那房子修得比较好的这些家庭,我问问你是靠什么致富的?有一些人是靠种大棚,我问村委说,你们这里买拖拉机的人多不多?他说不多,我们村里就一辆,当时我就已经定下这个决心了,说实在我还害怕别人去买这个,抢我的生意,对吧?

  解说:熊德国经过一番观察,发现山东农村都是大平原很适合机械化耕作,而村里只有一台收割机,农忙时经常有很多人家排起队来等,外村还有人找上门来预约,精明的熊德国当即决定筹钱买台联合收割机,而这时,他才来寿光不到一个月。

  熊德国:我是8月6号来的,我是9月3号买的。

  记者:不到一个月?

  熊德国:不到一个月就买了,(一起来的移民)他们这些都在玩,我就想着先买,我们重庆有一句古话是什么呢,先下手为强。

  记者:就是你过去,做服装做的时间最长了,其实那是你最熟悉的一个行当了,为什么当初没有想到继续做这个服装呢?

  熊德国:过来也是考察了的,因为这里做服装的价格太低,5块钱一条裤子。

  记者:5块钱手工做一条裤子,是吗?

  熊德国:对,和上海不能比,上海做一条裤子20多块钱,所以说,算算这个,我就没有多大发展,一年估计挣的钱很稀少。

  解说:九月份正是山东的农忙季节,加上熊德国独特的生意经,收割机的生意相当不错。

  熊德国:我有一个特别的窍门,我耕过这个地,我就知道你这个地有多少(亩),因为车子这个轮,车的前轮一转是3米4,3米4我都量过了,我在里面系了一个红带子,在那个轮上,一转、两转、三转、四转,一直转就顶到地头多少转,都算好了。

  记者:这是熟手教你的呢,还是你自己?

  熊德国:不是,这个完全是自个儿琢磨的。

  记者:你说系那个小红绳,也是你自己琢磨的?

  熊德国:完全是自个儿琢磨的,他们(当地人)都是量,量很麻烦,很费事。

  记者:自己没有掌握这个窍门的时候,你问人家多少地?

  熊德国:对。你一问他为什么呢?他只能说少,他不能说多,对吧,他有8亩地,他说7亩半,但是他说了7亩半的地,你再去说8亩,那就显得很尴尬了。

  记者:所以你主动地先把这个亩数先说出来。

  熊德国:我一耕完地,我说老板你这8亩地多少钱。

  记者:这是刻意的,先不问,特意不问说你这地到底有多少?

  熊德国:对,我耕完地我就知道。

  解说:熊德国雇了两个司机开收割机,虽然生意很不错,但他还是拨起了小算盘,如果自己亲自来开车岂不是更省钱吗?以前从来没有开过车的熊德国,第一次上车就把旁边人家种的胡萝卜,给压坏了几十米。

  熊德国:拖拉机前轮往前走,那个后轮比前轮宽,宽了20公分,耕地的时候,只是看那个拖拉机的前方,没有看后方,你没有留下这20公分,就给人家的地全打了。

  解说:萝卜地的主人是同村农民郭海泉,当时他正在地里打农药眼瞅着即将收成的萝卜被压坏,他立刻跑过来拦下了熊德国。

  郭明泉(山东省寿光市化龙镇鲍家庄村):过去就拦住他了,我跟他说,你不能耕我的萝卜地。

  熊德国:我说你急啥急?有什么事说什么事,对吧?他当时也听不懂,我当时真是生气了。

  郭明泉:当时根本就听不懂他说话,语言不通,交流不起来,要是个本地人就没有事了。

  解说:双方都很着急,可又听不懂彼此说话,便各说各的争执起来,最后还是请来了村支书才平息了这场风波。

  记者:后来那事儿怎么解决的?

  郭明泉:就是双方协商就拉倒了,我说萝卜钱我也不用你赔了。

  记者:就等于你做出牺牲了呗?

  郭明泉:那无所谓,我们都知道,移民为咱们中国做出巨大的贡献,他们都撇家舍业,从南方来到我们北方都不容易的,这个事儿就(算了)。考虑多方面,可以说不能叫他们赔什么的,我们也该做出一定的贡献。

  解说:风波过后,熊德国的名气在当地更响了,村里村外的乡亲们都知道这个从重庆过来的三峡移民有台收割机,价格还便宜。

  熊德国:我就戴了一个什么东西呢?工地上戴的那个安全帽,那个戴上第一防雨、第二防太阳、第三防灰尘,那个最后还成了一个标志了。

  记者:成了你的代表符号了?

  熊德国:对对对,人家老远一看那个戴红帽的,就找他,他便宜。

  记者:大家一传十,十传百,都知道了。

  熊德国:对对对。

  解说:百万移民造就了一次命运大迁徙,一场家园大重建写出了一部创业改造史,就在熊德国在山东开始移民新生活时,离他老家忠县一百多公里的万州,另一户三峡移民冉振爱早已经收获满山橘色。

  尽管早在1992年就已经搬迁,尽管新家依然是伴江而建,但冉振爱还会经常站在江水边看着过往的船只,面向老家的方向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。

  记者:老冉,你给我指指,您家老房子在哪儿呢?

  冉振爱(重庆市万州区新田镇五溪村):我家老房子,就在这个灯塔船(后面),这个灰色的,对面这个岸的下面,下头还有一方田。

  记者:那现在要说的话,从这个水面下边多少米,就是你们的老房子啊?

  冉振爱:我们家在海拔145米,现在站的地方是165米,就在水下20来米,水已经涨上来20来米左右。

  解说:冉振爱曾经的家就在长江码头边,房屋和田地早在三峡工程蓄水高程135米时被淹没在滚滚江水间,他所在的五溪村有159户移民,有耕地657亩被淹没。

  记者:那你江边这个地应该是地很肥吧?

  冉振爱:原来这里都是,对面都能种植,特别是在地下这一坡,也有一片田是相当肥的,土质也肥沃。

  解说:在库区近140万移民中,有一半是农民,他们世世代代靠着长江两岸肥沃的土地繁衍生息。1999年以前,三峡农村移民都是以后靠方式安置,从海拔八九十米的长江边搬迁到海拔175米以上的山坡上,据重庆移民局调查,重庆库区后靠农业安置的16万人中,七成移民人均耕地不足0.8亩,而且后靠的坡地质量远逊于淹没前的河滩地,江水吞掉的是良田熟土,剩下的是瘠地荒坡,移民今后的生活靠什么?哪里还能够建房安家?

  记者:那当初你要准备往上搬的时候,有没有挑挑地方,到底哪个地方更好?

  冉振爱:挑也挑过的,一个人只有两分田,两分呢,如果我去建房再占几分田,那我家就没有田了。

  记者:就等于是住的地方找一块破地,找块荒地来盖?

  冉振爱:荒地。

  记者:好地还留给种庄稼?

  冉振爱:对,只有去选择这个,在乱石岗上去建房子,还不占耕地。

  解说:三峡库区素来盛产柑橘,冉振爱猜想乱石岗上虽然不能种粮食,兴许还能种果树,如果把新家安在乱石岗上,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家后撂荒的空地上种植柑橘树。但是,当地有一句俗语:黑儿梁,乱石岗,坡坡坎坎草不长。要想在那里种果树,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  记者:老冉,我看现在还有些乱石头摆在这儿呢,当初你刚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,你觉得在这儿种水果有戏吗?

  冉振爱:刚到这里来的时候,也是很难的,这里到处都是,石头又不算很大,但是又是固在那的,还是一些乱石头。

  记者:那肯定,你看现在这个树。

  冉振爱:就栽在这个石头边上嘛,一挖就是石头,没有好多土,我们没有办法了怎么办,土薄了又栽不活,它又不能生长。

  记者:那你在哪儿种呢?一般来说你怎么选地方呢?

  冉振爱:好比这块,这个我们一般就是在这一块,稍微有一点平稳的空当,就把堵住的小石头挪开,这个泥巴它就从这个缝(里出来),把这块石头一砸。

  记者:那你这样的话,你花的功夫就得大了,把这石头挪得就更得多了。

  冉振爱:这个确实很难的,我开始说个媳妇,谈恋爱的时候,嫌我家住在一个乱石岗上,就吹了,就算了。我现在的爱人,她开始来挖这个石头的时候,就抱怨我怎么嫁给你了,天天来挖这个石头,她一挖,锄头角就断了。

  记者:你自己有没有后悔过?哪怕一瞬间?

  冉振爱:我没有后悔过,因为我这里,我一直想到就是坚持,就是我们把(果树)种起来,比种粮食好,因为粮食那个时候,就是我们种植柑橘那个时候,才四五百块钱一亩,柑橘再便宜,我也是千元以上。

  解说:1993年,冉振爱在乱石岗上种植柑橘的第二年,国务院公布了长江三峡工程建设移民条例,这是中国第一部针对一个工程,而由政府正式通过的一项条例,在这个条例中,国家提出了开发性移民的政策用调整库区产业结构来带动移民,移得出、稳得住、能致富。冉振爱没有想到自己的大胆之举,与国家的宏观政策一拍即合。

  冉振爱:我去浙农大三次,移民局给我安排了两次对口(扶持)给我安排一次,我专门到那边去学,学完回来。

  记者:它不是学纯理论?

  冉振爱:它是学实际的,你要学理论,我从来没有上过大学,也听不懂,讲理论听不懂,我们来的时候,老师、专家在地里上课,这样实际操作(让我们)把几个关键环节把握好。

  解说:面对土地减少的压力,国家加大力量调整库区农业产业结构,并出台政策和投入资金加以扶持,有关部门聘请了农业技术专家到三峡库区扶持发展高效农业,冉振爱家的果园也成为了浙江农业大学果树新品种试种基地。

  冉振爱:平时我们就是电话联系,我这个果树是个啥子症状,就给那边打电话,打电话他就都告诉你是个啥病菌?打哪些药?

  解说:但是,从外地引进过来的果树都有可能水土不服,冉振爱第一次种植的枇杷树,就在即将采摘的最后几天全都枯萎。

  谭邦芳(冉振爱的妻子):在要成熟的时候相当好看,结果在成熟之前那几天。

  冉振爱:十来天的时候就全部萎缩了,在福建那边这种果子确实好,拿到我们地方来不行了,那一次就是打击对我最大。

  记者:那回损失多少?

  冉振爱:至少有2至3万,就是说那一个品种。

  谭邦芳:那时候我说你搞啥实验,搞什么呀?我说你像个败家子,我那个时候就这么说的。

  记者:等了三年,盼了五年,最后的结果那太让人失望了?

  冉振爱:没有办法,对于这个家庭来说,还是要理解支持,你看我一天晒得这么黑,她也心疼,怎么办?只有个人把苦水往肚子里面咽,个人辛苦一点,自己辛苦一点。

  解说:经历了几次这样的教训,冉振爱一方面小心地种植不同品种的果树以分散风险,另一方面还把村民手中的土地转租过来,实行规模化经营。现在,他家的果园已经扩大到300多亩。

  冉振爱:天天我在这个园子转,把改换的品种,结的果子一看,肯定说,我们都是预算我都跟她说,我一棵树只要能卖到三到五十块钱,我这一年就有五六十万,我说我的心里真的才踏实了。

  解说:在冉振爱的示范带动下,现在五溪村每户农家都种上了几十株优质果树,林果经济初见成效。但是,三峡工程百万移民不是简单的人员迁徙,家园变换,而是经济社会从打乱到重构的艰辛历程,这140万的数字中,站立着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一个个立场各异、利益不同、素质参差、认识有别的公民,这其中,有阵痛,也有彷徨。

  记者:这小猪看着挺小,是刚下的没多久吧?

  陈七三(重庆市云阳县高阳镇宋公村):昨天下的。

  记者:昨天,刚两天啊。

  陈七三:我这些猪,如果说我天天在猪圈里的话,我就认得它。

  记者:脾气秉性都会不一样?

  陈七三:不一样。

  记者:那这个猪的特点是什么呢?

  陈七三:它的性格,这个猪的性格就是对于它的崽,它不是很关心,人去抓它的崽它不会护,像有些(猪)的话,如果人去抓它的崽,它就会来护,要赶人,你看它够温柔的,小猪一直舔它嘴呢,那是妈妈的天性,有些还要更差一点的,咬伤自己的崽的那种也有,但是很少。

  解说:陈七三养猪不过五年,在这之前他是云阳县高阳镇有名的上访户,而高阳作为三峡库区,第一农村移民大镇,曾经是库区最大的火药桶。

  陈七三:移民搬迁,好像是我们全家最大的一件事情,也是关系到全家人的根本出路,今后的命运、今后的方向就是在于那件事情,能够搬好,还是搬得不好,所以说一门心思地加入了上访队伍。

  解说:三峡成库之前,高阳以殷实闻名,彭溪河南向北注入长江,两岸是连绵起伏的群山,高阳有七个大平坝,良田沃土,远近少见。

  陈七三:七大坝(彭溪河)流过的两岸在全县都算数一数二的好地方,我们的移民多年生活在那个地方,生活条件比较好,土质比较肥沃,但是就因为有三峡工程。

  解说:那时,陈七三在镇上跑运输,妻子经营着一家日杂店,日子过得很安逸。

  陈七三:当时在云湾路一个桥边,并且又是一个三岔路,一个岔路口。

  记者:这种岔路口,一般生意都会比较好,是吗?

  陈七三:对。在我们那块就算一个小的中心,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个地方,周围的这些人关系也比较熟,都认得,所以生意做起来也很得心应手。

  解说:三峡工程早期移民大部分是就地后靠,随着工程不断推进,库区人多地少,生态承载能力不足的矛盾凸显。1999年,中央决定加大外迁力度,12万5千人的农村移民外迁计划随后出台。在高阳镇,有一万七千人被安排集中外迁,陈七三一家也在其中。对于搬迁,陈七三有自己的条件。

  陈七三:我的想法就是,能够有一个农转非的这样一个安置渠道,借三峡移民这个机会,我们能够跳出农门,走自谋职业的一条道路。

  解说:当时,对于像陈七三这样集中外迁的移民,没有农转非的政策,政府不可能接受陈七三的条件,于是,陈七三拒绝销号外迁。

  陈七三:我们想,我们的愿望,好像与当时的安置方向都有差距,因为说实话,我们的三峡移民,对于为三峡工程所做出的那种贡献,它不远远是搬迁,不仅仅是背井离乡。

  记者:还有什么呢?

  陈七三:也不仅仅是亲情的那种分离,从经济上说,我们的牺牲,它也是没有办法来计算的,既然你国家几十年都要控制我们发展,那现在三峡工程正式建成了过后要来进行搬迁,我们的移民心目当中抱的期望值确实比较高,客观地来说,就是因为原来有牺牲。

  解说:2002年,陈七三关了日杂店,卖掉运输车,一门心思跑上访,从云阳到重庆再到北京,凡是能去上访的地方他都跑了个遍。

  记者:你也知道搬肯定是要搬的,而且邻居、朋友,也都在慢慢地在搬走了,那后来你怎么办呢?

  陈七三:对于这个前途一直是渺茫的,非常担心,有时候半夜三更的都睡不着了,赶紧起来走,思考,思考这个问题,所以到后来那一两年时间都是上访。

  解说:由于不符合相关政策,陈七三的上访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效果,直到2003年下半年的一天,云阳县委王书记与陈七三进行了一番谈话。

  陈七三:他强调了就是说,我们三峡移民为国家做的贡献,他们当领导的其实心里都明白,也明白我们三峡移民,所付出的那些牺牲,只不过说三峡工程这个事情是国家的一个千秋伟业,而我们的很多诉求,可能不能完全实现,甚至无法实现,但是他给我提出来,开头的就是,只能通过发展经济,既然以前失去了是无法找回来的。

  记者:我相信这些道理你本身也都懂,为什么王书记说完以后呢?

  陈七三:我是觉得,一直差一个人来指明,把这个方向给我明确,差一个人来点破,道理我懂,但是到底我懂,我懂是懂得起,到底我的这种想法,领导晓不晓得?党委政府晓不晓得我们移民的那种想法?国家晓不晓得?就是没得沟通。

  记者:以前在反映情况的时候,没有碰到过这样一种态度吗?

  陈七三:这样一种对话的方式,我觉得是没有碰到。

  记者:那这种对话方式有那么重要吗?

  陈七三:重要。

  记者:仅仅是一种方式?

  陈七三:就是一种方式。

  解说:经过五六次这样的交流,2004年6月,陈七三决定不再纠缠过去,放弃此前农转非,自谋职业安置的想法,在后靠搬迁合同上签了字,他把家安在了邻村的半山坡上。

  陈七三:你上访的目的还是为了生活,你想生活得好一点,你想你的利益得的更多一点,但是我说,那条路暂时我觉得走不通的情况下,那么我们搞发展。

  解说:在参加了县里免费组织的科学养猪培训后,陈七三选择了养猪来继续他的移民新生活。

  陈七三:最开始生产的时候,是兽医来帮我阉(猪),但是兽医有很多问题,他身上带有病毒,兽医长期接触病猪,二一个要给钱,我不如自己学,我是阉死一头猪、两头猪,我只要把技术学会也值得。

  记者:那猪怎么能阉死呢?

  陈七三:可能技术没有掌握好,出血过多。

  记者:那阉死过几头?你给我说说。

  陈七三:就阉死一头。

  记者:就阉死一头?

  陈七三:阉死一头。

  记者:后来再也没出现过?

  陈七三:再也没有,现在(阉)四五十头猪的话,最多用两个小时,两个小时就可以把它搞完。

  记者:手起刀落。

  陈七三:那些我觉得都是还很容易克服,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疫病控制,疫病控制和市场风险。2005年效果还好,赚了好几万块钱,接近10万块钱,但是等2006年马上糟了。

  解说:2006年,正逢上生猪行情下降,以前十多块钱一斤的猪价,一下子落到两块多,虽然陈七三压缩了养猪规模,但每天一千多元的饲料钱,还是让他感到资金困难。

  陈七三:当时的话,圈里只养了一两百头猪,有肥猪也不敢卖,觉得价钱太低,想等价钱,每天要一千多块钱的饲料,我以前雇人去开车,原先是请人开,承包给别人开的,后来我收回来自己开。

  解说:一心想要多赚钱的陈七三,没日没夜地跑车拉客,极度疲劳下酿出了一起重大车祸。

  陈七三:七人全部受伤,重伤的四个,花了20几万。

  记者:信心太受打击了,好不容易想起养猪,然后一门心思,已经孤注一掷了当时?

  陈七三:因为如果说全部,大猪、小猪一下卖的话,肯定卖得便宜,猪场也准备甩掉,猪场的流动资金全部垫付了医疗费和赔款。

  解说:陈七三灰心丧气,准备放弃养猪场。这时,高阳镇镇政府从移民后扶项目资金中拿出钱来,帮助他协调赊欠了猪饲料,这给了陈七三极大的安慰。

  陈七三:这时候领导到我家里去,说我要坚持下来,那半年简直是苦日子,没得办法说了,2007年就开始好转了,猪都卖得笑亮亮地,一个小猪就卖一千多块钱。

  记者:所以说,一下又喘了口气了,缓过来了。

  陈七三:2007年 2008年都很不错,今年上半年差一点,但是都还能够保本。

  解说:猪场的三名工人都是原来跟着他上访过的移民,现在,陈七三要扩大规模,建成一个养殖小区,仍然吸纳,曾经上访过的移民进场养猪,大家一起发财。

  按照175米的蓄水水位。三峡库区有两座城市,11座县城被淹没或半淹没,140万移民中有一半以上在城镇,在后三峡时代,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呢?

  谭光辉:差不多了,现在六点四十了,六点四十了,你可以出门了,出去吃点东西。

  解说:谭光辉的生活很有规律,每天早晨六点起床,照顾好女儿出门上学后,就开始准备上午出摊的凉面。

  记者:什么时候生意好?

  谭光辉:夏天的时候,一般五一节过后,五一节过后到八月份,这两三个月时间。

  记者:一天能挣多少钱?

  谭光辉:一天呢,二三十块钱是有的,有时候多一点。

  解说:万州,作为三峡库区的一个半淹没城市,旧城区淹没面积将近60%,而新城与旧城的分界线正好是三峡工程175米的水位淹没线,在这个水位线下,万州有26万人需要移民,占三峡移民总数的五分之一。万州原有的工矿企业,大多规模小,技术落后,在移民迁建过程中,有300多家破产关闭,谭光辉原来工作的万县制胶厂也在其列,十年前,谭光辉买断工龄下岗了。

  谭光辉:当时我下岗了,我丈夫还在上班,上班只有几百块钱,一家生活的维持都还比较困难。

  解说:下岗后,谭光辉卖过菜,给别人照看过影碟店,多少能挣点钱补贴家用,后来女儿长大了,为了照顾女儿上学,谭光辉又回到家中。

  谭光辉:有一天我老公就说,现在开始卖凉面了,你去卖凉面吧。我就上菜市场买了点凉面,回来试着做。

  解说:凉面是重庆人爱吃的一种小吃,家家户户都会做。谭光辉在丈夫的启发下,开始走街串户地叫卖起凉面。

  记者:当初一开始做的时候,有没有让你觉得自己都觉得挺没有信心的时候?一开始不好卖?怕不好卖?

  谭光辉:怕不好卖我就做的很少,本来开始我说一天做三斤面,后来慢慢慢慢做得好了,回头客多了,我慢慢才增加了,说实话,我的凉面现在做得还是比较好,以前我们那边卖凉面的还是不少,我走来走去地卖凉面,有顾客专门等着买我的凉面。

  记者:有什么诀窍啊?怎么会做得越来越好吃呢?

  谭光辉:这个主要是佐料的比例,佐料的比例,我们这边万州,90%人喜欢吃糖醋味,你只要把糖醋味调好了,他一般感觉你那个味道都不错。

  记者:一份面,几份调料,但是你也得研究,到底人家喜欢吃什么口味,是吧?

  谭光辉:嗯,我的记性还蛮不错,只要叫我经常,吃上三次以上的,我就能够记住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,哪样东西不要,一般我都记在心头的,所以说生意才慢慢慢慢好起来的。

  记者:那现在就是每天都去吗?

  谭光辉:下雨的时候一般都不去,一般我每天都看天气预报,看我们万州这个地方有没有雨,没有雨,有时候早晨就适当多准备一点点,但是如果气温在14度以下的话,那吃凉面的人就很少很少了,14度以上,一出去,挑出去卖还是有人吃。

  记者:有规律啊?

  谭光辉:有规律的。

  记者:那你要摸出这个规律来,可得花时间,不是一天半天能够知道的。

  谭光辉:那不是一天两天,那起码也有一年两年的时间才行。

  解说:谭光辉开始卖凉面后不久,她的丈夫也下岗了,像很多40多岁的下岗工人一样,谭光辉的丈夫只能零散地做一些小工,凉面生意成为家里不可或缺的经济来源。

  记者:有那种时候吗,自己也觉得很疲劳,很累的时候,很不想干的时候?

  谭光辉:有,有时候生意差,有时候就感觉到,心里头有点烦燥,有时候也不想干。不想干,一想起只有这个干得顺当点了,毕竟干了几年了,就想干下去算了,也无暇多想。

  记者:其实这些老主顾,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支撑啊,他们可能也等着你呢。

  谭光辉:有的时候,要是有时候有事出去,你没有去摆摊的话,要是(顾客)碰着还问,你昨天到哪里去了,我们昨天来买就没买到,在小区叫卖的时候,有些小孩才刚会走路,学会说话,听见有卖凉面的,一翻身就起来了,吵着大人要买,那个时候心里很高兴。

  记者:那大家怎么称呼你啊?你要过来说谁谁谁来了,怎么称呼你啊?

  谭光辉:有些人喊谭妹,因为我姓谭嘛,都喊谭妹,有的喊卖凉面的,这个喊起来也还顺口。

  同期:那碗面不搁调料,一共五碗。

  记者:一出来我看没待多少时间,马上就有人来买啊。

  谭光辉:是。

  顾客:照顾生意。

  记者:是吧?那要哪天不出来的话,有时候是不是你们还觉得,买不着这东西还得惦记着啊?

  顾客:有时候有一点。

  谭光辉:老主顾了。

  记者:我都能感觉到,有这个老主顾来买你东西的时候,其实真的是一种社会需要我那种感觉。

  谭光辉:那个时候是感觉到社会,我这个人还是有用的,能为社会做一点贡献嘛。

  解说:靠着凉面生意和丈夫打零工挣得的钱,谭光辉一家可以勉强维持家里的正常开销,但是,每年3800元的养老保险让她感觉很吃力,而3800元是养老保险的最低缴纳额度。

  记者:那现在少交的话,也就意味着将来你真的退休以后,实际上你拿的这个养老金就要少一点。

  谭光辉:要少一点。

  记者:有没有比较过呢,为了将来现在咬咬牙,不行吗?

  谭光辉:要说不是想今后好一点的话,我想都可以不交了,就连这60%你都不想交,假如我丈夫找不到活干,我们两个(退休)生活能够过得下去,就是那样想的。

  解说:在库区 40岁以上的移民,社会适应能力普遍不如年轻人,却有最重的家庭负担,上有老下有小,而库区为数不多的厂矿,一般都不招收40岁以上的工人,这使得有些移民的生活陷入困境。

  记者:像你这种烦恼的话,周围好多移民都有吗?

  谭光辉:很多人,像我们下岗淹没区的移民,差不多都有那种情况,(养老保险)都是大家的难题,就是说,今后如果国家政府,能够帮我们移民企业就是那些下岗的养老保险金的续交问题,能够考虑到就好了。

  解说:如果说,像谭光辉这样的城镇移民,最关心的是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平,那么,对于那些外迁移民来说,他们还要面对的便是无法割舍的乡情了。

  搬迁的车轮滚动,只意味着第一步的迈出,外迁移民需要一个漫长的适应和被吸纳的过程,山东是三峡移民迁出的惟一北方省份,人生地疏的熊德国如何克服南北文化的差异和异乡的生疏感呢?

  熊德国:我很喜欢串门,他们这里一般我的朋友,这个村庄的上到老的,下到小的,有七八岁的孩子一叫熊爷爷回来了,这些孩儿好多孩儿都认识,包括我这个庄的,实际我们来了两年了,很熟了。

  解说:热情、主动,不仅让熊德国夫妇迅速融合进鲍家庄,也让他感受到南北方风土人情差异的新奇。

  记者:毕竟北方它的这个民俗什么的,我估计跟重庆那边也会有不一样。

  熊德国:对对对,它们这里的风俗和我们那里有很大的差别,他们结婚一早就给那个媳妇就接回来了,我们那里结婚就和这里完全不一个样了,我们那里是中午12点,男方到女方去搬东西、搬嫁妆,这里一早上就看不见,你要看见新媳妇的话,要5点钟起来、4点钟起来。记者:那么早啊?

  熊德国:对对对,看不见,瞌睡大的人看不见,人家走了,早进人家家门了。

  解说:良好的人脉关系拓展了熊德国的生意圈,在移民到山东寿光的第四年,熊德国买了两台卡车,做起了石材运输生意,这让他成为了鲍家庄的致富能人。

  解说:三峡库区有近20万移民远迁山东、上海、广东等省市,在乡土观念深厚的中国,背井离乡需要付出的不光是生存环境、生活质量和不确定的未来,更多的是那份无法割舍的乡情。

  熊德国:除了山东台天气预报,新闻过了,我就看重庆台,重庆台录的山山水水,就止不住想到我故乡的那个山坡,故乡那个小河、故乡那个丘陵,心里有那种感动的那个感觉,回乡的那个感觉。

  同期:中秋节还买月饼吗?

  同期:买月饼啊,打糍粑啊。有没有打糍粑哦?

  同期:我们今天打糍粑了。

  解说:熊德国想家时,就会和还在老家的亲人视频通话聊聊天,他说这样的方式可以疏解很多的乡愁。

  记者:你现在自己觉得是重庆三台村的人,还是山东鲍家庄的人?

  刘德香(熊德国的妻子):做梦是在三台村。

  记者:做梦是三台村?

  刘德香:是啊。

  记者:那醒了以后是哪个村的呀?

  刘德香:醒了肯定是在这个,是在山东,有时候是想着,反正是这个人上哪儿,有些事儿他老是忘不了,老是想着。

  解说:鲍家庄一共有四户三峡移民都是忠县东溪镇同乡,他们带着自己的饮食习惯,乡俗土语以至秉性融入山东,慢慢变成了山东人,但故乡的文化之于他们是独特而不会消失的,他们总会用特殊的方式营造着老家的氛围。

  耕种过的土地淹没在水底,熟悉的故土留在了身后,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,新的未来、新的家园、新的日子正在等待着他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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