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瞭望东方周刊:否定三峡工程,还没那么轻巧
2011/6/14 9:57:26    新闻来源:瞭望东方周刊

  欲以子之矛、攻子之盾,进而否定三峡工程,还没那么轻巧

  文| 汤耀国

  近大半个月来,三峡工程又一次被掀至舆论的风口浪尖。

  兴浪之风有二,一是5月1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《三峡后续工作规划》,二是几乎同时开始发酵的长江中下游大旱。尔后,各路媒体人士闻风而动,云集干旱地区、宜昌坝址与决策中枢北京,对三峡工程给予了特别关注。

  本刊记者近年跟踪关注三峡议题,风起之初,虽隐约感到有些山雨欲来之势,但未曾料到会如此迅猛。就前述两大缘由本身而言,可谓太阳底下无新事,其后展开的舆论大戏,亦几乎无甚新话可言。

  不过,大凡意料之外,往往有情理可言。三峡工程曾多次陷入舆论漩涡,单纯就事论事已难解释弥漫其间的焦虑感。透过那些重弹屡屡的老调,可听到群众对共同栖居之所的持续关怀,以及对公共政策的追问。

  上世纪80年代末三峡工程上马前,全国政协原副主席周培源直言:“我们很关心,我们很不放心!”眼下的一波“三峡热”,可谓20多年后的历史回音。其发生或许有某些偶然性,但只要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与社会环境未得到根本扭转,民意便会不断地寻找宣泄口。警钟需要长鸣,方有望震动容易麻木的神经。

  这是真正因此前估计不足而进行的补救

  《三峡后续工作规划》通过的当日,英国路透社迅速发表了一篇题为“中国承认三峡大坝存在弊端”的文章,这一“出口转内销”的消息,传播力与影响力不亚于国内的官方通稿。从网络上看,不少人似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,并藉此怀疑:三峡工程是不是搞错了?

  中国政府这一次确实承认三峡工程存在弊端,这绝非第一次承认,但必须注意,承认的同时一再坚持的是“发挥巨大综合效益”的前提。欲以子之矛、攻子之盾,进而否定三峡工程,还没那么轻巧。

  国务院常务会议的完整表述为:“在党中央、国务院的坚强领导和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,经过十七年艰苦努力,三峡工程初步设计建设任务如期完成,防洪、发电、航运、水资源利用等综合效益开始全面发挥。三峡工程在发挥巨大综合效益的同时,在移民安稳致富、生态环境保护、地质灾害防治等方面还存在一些亟需解决的问题,对长江中下游航运、灌溉、供水等也产生了一定影响。这些问题有的在论证设计中已经预见但需要在运行后加以解决,有的在工程建设期已经认识到但受当时条件限制难以有效解决,有的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提出的新要求。”

  前述三类问题,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论证(主要在上世纪80年代)、建设、初步运行期间,都曾反复提到并公开显现,中国政府及三峡工程的主事者,并未否认及刻意回避过三峡工程所产生的代价与风险。所争议者,主要是围绕代价与风险大小进行。

  所谓“论证设计中已经预见但需要在运行后加以解决”的问题,比照上世纪80年代的14个专题论证报告及1992年通过的议案及相关文件,包括移民、泥沙、地质灾害、地震、生态环境、人防等,都是后来争论不已的主要问题。

  所谓“在工程建设期已经认识到但受当时条件限制难以有效解决”的问题,比如升船机,据三峡集团董事长曹广晶告诉《望东方周刊》,清华大学教授张光斗曾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给中央写信,鉴于技术因素与使用前景,建议取消这一初步设计中的子项目。后来技术方案改进,加上交通部门坚持,遂又恢复。

  又如对中下游的影响,在论证时期虽也提到,但未展开,当初更多注意的是对上游的影响,到建设后期及初步运行期间,清水下泄致荆江河道崩岸增多,在长江委总工程师郑守仁等呼吁下,国家主管部门立专项进行研究治理。

  所谓“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提出的新要求”,最突出的莫过于移民生计。按三峡办原主任蒲海清和原三峡总公司总经理陆佑楣的说法,400亿元静态移民资金,100多万移民,人均两三万元,比起以前三门峡、新安江等水库移民,当时他们觉得不错了,后来以人为本理念深入,都建议提高三峡电价以回补移民。

  有意思的是,蒲海清和陆佑楣这两位一直并肩作战的三峡工程主事者,在“三峡后续工作”起了纷争。

  后续工作是蒲海清主持的三峡办提出的,而陆佑楣所代表的业主方不太赞成这个提法,认为三峡工程建完了就完了,库区发展与保护没有三峡工程也是要做的。

  后续规划早于2008年开始,当时业内普通预期2009年底或2010年初定案,其时媒体即多有“后三峡时代来临”的说法,但由于在各问题与三峡工程有多大干系、各方利益如何协调、资金如何筹措分配等方面举棋难定,迟至2010年底,后续规划方过会国务院三峡建委十七次全会,并到如今由国务院正式部署下去。

  这一次国务院常务会议,不过是重复、总结过去的说法,各项后续工作亦大都延续此前,俱有迹象可寻。

  1999年,大举加大农村移民外迁力度,其后十几万人远走他乡;2001年,大举加大地质防灾生态保护力度,至今共拨付100多亿元资金,同时大举加大生态保护力度,推出耗资近400亿元、为期10年的三峡库区及其上游水污染防治规划。

  显然,这是真正因此前估计不足而进行的补救。

  干旱,三峡有多大干系

  比起后续规划,来自长江中下游干旱的质疑与争论更显得猛烈一些。它同样不新鲜。归结起来,无外乎两种声音,一是三峡乃干旱的祸根,一是干旱纯属气候异常。

  “祸根说”还分两种,一开始有说因三峡蓄水所致,本刊记者就曾接到一些关心人士的咨询,问是否三峡大坝把水堵住了。这点其实很好解释,稍知三峡水库运行规律即可知,蓄水期为汛末9月到10月,最高蓄至175米。从春季枯水期开始放水,到6月汛前腾空水库至145米上下以备防洪之需。时为5月,正是放水时期,对中下游干旱反倒是有利因素。三峡集团网站上,出库、入库流量与水位亦一目了然,不难查证。

  正因为此前几年即曾在抗旱时略显身手,2010年初,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规定,三峡工程在原定防洪、发电和航运三大功能基础上,新增抗旱补水功能,并与防洪功能并列放在首位。

  2009年10月前后的那次长江中下游干旱,三峡蓄水倒是脱不了干系。时为蓄水期,当时支持者也只能辩解蓄水并非干旱“主要”因素。

  即便如此,三峡也不得不改变蓄水计划,加大下泄流量,止步于171.4米,第二次冲关175米未果。2008年,则主要是因地质地震因素而功败垂成于172.8米。2010年蓄水到位,则拜提前蓄水所赐,所付出的代价是于重庆港走沙不利。

  此次非蓄水期,反对者并非善罢甘休。第二种“祸根说”很快重现江湖,即认为三峡水库改变了长江流域甚至更大范围的气候,导致旱涝无常。这就一并把以前的洪涝灾害板子也打到三峡身上。

  公开发言的体制内气候、水利专家都持与三峡论证时期相同的看法,表示三峡水库仅能轻微影响周边局部地区的气候。而在一些“民科”人士与独立观察者看来,三峡大坝就像那只著名的蝴蝶,在母亲河上拦腰一截,便致气候大变。

  气候变化远比有据可查的水库运行复杂得多,难以定量分析。在性质方面,就目前各方摆出的证据与道理而言,“专家”显然要可信一些。对外行来说,最具说服力的应在于比较分析:三峡虽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,但水库大小仅排第24位,不少比它大几倍、十几倍的水库运行多年,并没有听说对大范围的气候产生重大影响。国内丹江口水库、新安江水库库容也在它一半大小左右,并未加诸类似“罪恶”。

  不信任感,转型期的焦虑

  前述两重三峡“热浪”,除传媒镜像带来的放大效应外,背后显然弥漫着一些民众浓浓的不信任感。如果利益相关者不可信,专家也不可信,我们信什么?这是要害的问题所在。

  在民主开放的社会,对公共事务保持挑剔与质疑,是民众、媒体、知识分子的本能。从这个角度看,即使当前对三峡的争论水平尚显粗浅,仍然是值得欣喜的。有无争论是前现代问题,争论质量高下则是现代问题。

  时下的中国,正处在从前现代到现代的转型阶段。按史学家唐德刚的说法,从鸦片战争起,中国就在穿越历史的三峡,这是一个未竟的事业。

  回看三峡工程,在近当代国史上,没有第二个单项工程像它那样,几代领导人为之牵挂,朝野上下、海内海外为之瞩目,最后付诸最高权力机关审议表决。也没有第二个工程如它这般,集万千“宠爱”与“挑剔”于一身,论战一直伴随着论证、建设、运行至今的全过程。

 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水电工程,防洪、发电、航运等效益之外,又有移民、生态、地质诸问题。其固有的体量与复杂性,即足以让它载入新闻纸和史册。

  而作为“历史三峡”的一个缩影,则愈发令它为万众所瞩目。从毛泽东时代起,“截断巫山云雨,高峡出平湖”,豪放派诗句背后,就有一个人口大国、农业大国对粮食与土地的追逐,一个快速工业化进程中国家对电力“血液”的渴求,一个经历百年屈辱后的民族的赶超情结,有一种对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自信,也有对举国体制和有形之手的倚重。

  转型期的诸多矛盾,人类与自然,发展与保护,国家与个人,集中与民主,现代与后现代交织的议题,都折射到这个工程上面。是故,一有风吹草动,便拿它说事,乃至“上纲上线”。

  三峡工程论证上马年代,正处于计划乃至命令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时期。从前一个年代走来的人,如原电力工业部副部长、毛泽东兼职秘书李锐那样,见过太多的混乱,吃过太多的亏,对有形之手和长官意志往往更具切身的不信任感。这或许是他执著反对三峡工程的心理背景之一。

  平心而论,三峡工程已是当时既有体制下民主、科学决策的一个样板。数度大规模论证,400多位专家直接参与,有激烈的公开或半公开辩论,最终提交全国人大表决。论证专家虽以支持者为多数,但毕竟有反对者;辩论或多属隔空打牛、自说自话,但毕竟都发出了声音;人大代表审议时尽管由于这样那样的因素对其关注度有差异,但毕竟走了审议、“无记名投票”的完整程序。

  迄今为止,三峡工程仍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惟一由全国人大表决的单项工程。如当年投下反对票的全国人大代表程贻举所言,现在只缺向全国人大做一个完工报告。

  反观上世纪50年代末,毛泽东于“大跃进”的盲动氛围中,接受李锐的说服,让三峡工程暂时下马。对这历史的偶然性,不由生出庆幸与后怕之感。后来的主事者如三峡工程论证领导小组技术总负责人潘家铮都坦承,若在当时上马,以国力和技术条件计,无异于一场灾难。

  也正是这“迄今惟一”,仍令如今的关心者难放心。关于上述乃至相似的三峡焦虑,可视为当下整个中国转型期焦虑的一缕投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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